第二十九章
赫连玉奴在床上躺了一天才醒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 恰好是正午时分。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缝落在暗红色的木地板上,在地上画出细细一条金色的光线。
靠近床铺位置的窗户被细心地用暗蓝色的纱帘遮住,外头那有些刺目的光线也一并被遮挡住, 造成了房间里一半昏暗一般明亮的鲜明色差。
她仰头看着头顶上妃色纱帐上浅浅的银色花纹,还有房间里氤氲流转的清浅花香, 微微闭了闭眼, 这一定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孩子的房间。
“咿呀~”房间门被推开,一名穿着月白色长裙的豆蔻少女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里。
少女梳着活泼的飞凤髻,鬓间斜插着一簇雪青色的绒花, 细细长长的流苏从花蕊中心垂至肩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前后摇晃。
“你终于醒了。”见躺在床上的女人睁开了眼睛,云君眉小心地将手里的粥碗放到旁边的桌面上, 顺手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给她。
“谢谢。”赫连玉奴坐起身接过茶喝了一口,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口竟然都已经愈合了。
她看着眼前眉眼间都带着好奇和探究神色的少女,轻声问道;“是你们救了我?”
云君眉点点头:“你身上的伤太重了,我用了两颗小师弟炼制的聚灵丹和七星丹才把你的灵脉护住, 又把你体内紊乱的灵气梳理了一遍。没想到三儿炼出来的丹药效果这么好, 下次我得管他多要些......”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多,云君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把桌子上的粥碗递过去:“这碗粥是我师兄熬的, 里头加了一些灵兽肉和雪灵芝,吃了对你身体有好处。吃完了我师尊想要见见你。”
赫连玉奴闻言, 想起了自己在昏倒前,似乎的确是见到了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 他便是这抱朴宗的掌门晏归?
“我给你们几位添麻烦了。”赫连玉奴微微低下头,捧着手中温热的粥,指尖的温度传到心中, 让她忽然觉得这人间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
“对了姐姐,昨天还有一行人来找你,他自称是大安国的太子,只是我们不能确定他是好是坏,就把他打发走了,你认识他么?”云君眉坐在圆桌旁,双手拖着腮一脸天真地看着赫连玉奴。
赫连玉奴捧碗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才低声回答道:“他......本应该是我的夫君,如果我没有逃婚的话。”
云君眉蓦然瞪大了眼睛:“姐姐,你也是逃婚出来的?”
这个‘也’字让赫连玉奴多看了她一眼。
云君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抬手捂住了嘴,原本还笑意盈盈的脸上此刻也多了一丝惶然之色。
赫连玉奴似乎并未注意到云君眉话中不妥的地方,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对,我是逃婚出来的。”
云君眉见她脸色不大好,也不好再追问,只是说了句有事叫她便逃也似的走出了房间门。
赫连玉奴放下手中瓷碗,一转头便看见旁边梳妆镜中自己的倒影。
右脸绝美如天上的仙子,左侧脸狰狞如魔域的恶鬼。
她苦笑着扯了扯嘴角,转过脸不再去看那面梳妆镜。
这样一幅丑陋狰狞的面孔,怎么还敢指望会有人真心地爱她呢?
“她说她是逃婚出来的?”晏归荼若有所思地把手里一捧新开的梅花插进花瓶里。
这花还是凌江羽一大早练功的时候从后山上次采摘回来的。
小家伙在晏归荼的房间门口犹豫徘徊了一盏茶的功夫,最后也没能鼓起勇气敲开房间的门,灰溜溜地打算扭头离开。
倒是躲在门后面的晏归荼强忍着笑意拉开门,直接把雪梅从凌江羽的手里抢过来。
他家的乖徒弟能有这份心他就很满足了。
而且,看着一向成熟稳重的小徒弟流露出这么可爱的一面,晏归荼倒是越发觉得他捡到个宝了。
以前只有他去哄徐无忧的份,现在轮到乖乖徒弟来哄他,这种被人惦记着的感觉十分不错,晏归荼觉得手里这束普普通通的梅花也变得格外好看。
凌江羽故作镇定地在旁边坐着看书,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晏归荼,见师尊像是很喜欢他采回来的花,少年的心里泛起了丝丝甜蜜的涟漪。
“嗯,”云君眉站在两人中间,总觉得师尊和小师弟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不过她也顾不上这些,“她是这样说的。”
赫连玉奴之前还有未婚夫?这一点晏归荼还当真不大清楚。
他只是因为赫连玉奴即使是在朝旭阳的数百妻妾中美貌也能排进前三,这才对这个女人有几分印象。至于她之前的故事和感情纠葛,只知道个大概,却完全不清楚她竟然还和大安国的太子有过这么一段故事。
晏归荼顺手拿起旁边的剪刀开始给面前的梅花修枝:“罢了,先不去管她。阿年还在炼器室里没有出来么?”
云君眉点点头:“大师兄他还在捣鼓那块深海白玉,说是可以用来炼制一件水系的下品灵器,吃完饭就到炼器室里去了。”
司华年自从开始学习炼器后,仿佛就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对于炼器迸发出了极大的兴趣和热爱,炼器室里叮叮当当的动静几乎是昼夜不歇。晏归荼不得不在炼器室外面再加了一层隔音的结界,以免淬炼敲打的声音打扰其他人。
“也随他去。”晏归荼清楚,炼器是个精细活,在炼器的时候最忌讳被人打扰。一块上好的材料需要炼器师高度的精神集中,并且用灵力不断地反复锤炼,旁人的打扰或许就会导致炼器的失败。
所以很多时候,炼器大师到最后都会变得独来独往。
原本有些杂乱无章的雪梅经过他的修枝整理,旁逸斜出的枝条被处理,瞬间变得简洁空灵了许多。
当晏归荼将修剪整洁的花瓶放在房间中间的桌面上后,赫连玉奴便在门外敲了敲门。
“晚辈赫连玉奴见过前辈,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赫连玉奴上前两步抱拳行礼。
晏归荼微微挑眉,向来女子多行屈膝礼,这种拱手抱拳的礼仪多是男子或军中礼仪。
赫连玉奴也意识到了这点,低声解释道:“晚辈长年在军营带兵,失礼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晏归荼抬抬手:“无妨,姑娘请坐。”
赫连玉奴虽然是公主,却也是她们部落中最为骁勇的女将,行事间多有巾帼英雄的豪迈气概,丝毫不见含羞带怯的小女儿情态。
晏归荼对于她干净利索的行事风格颇为欣赏。
“晚辈身无长物,对于贵派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前辈有何吩咐尽管说来,晚辈必然万死不辞。”赫连玉奴又道。
晏归荼摇摇头:“本派行事向来随性,救你也只是顺手为之,你不必挂怀。倒是本座看你似乎麻烦缠身,姑娘下一步有何打算?”
赫连玉奴神情一顿,浓黑的柳眉无意识地紧蹙起来:“晚辈......不知,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世界这么大,总能找到我的容身之所的。”
她以前是部落里的公主,但是背负着和亲的使命被族人送到了大安朝。
她是部落里的女战神,但是和大安朝达成姻亲的部落此后不会再轻燃战火。
她是师凌尘的师妹,但是她知道师凌尘的心里有别人,很久以前就有了。
赫连玉奴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忍受师兄心里有别人,毕竟这不是他们两人的婚姻,而是一场钱货两讫的政治交易。
但是在大婚前夕她见到师兄温言细语地向另外一个女人保证,他今生今世只爱一个人,娶赫连玉奴为太子妃只是看中了她领兵作战的能力,通过与草原上最大的部落联姻来为自己的政治资本添加筹码,巩固自己的太子地位时,她发现自己经受了战火淬炼的心脏还是会隐隐作痛。
晏归荼正要点头,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眼下这个时间点正是朝旭阳和赫连玉奴第一次见面的契机。尽管赫连玉奴年长朝旭阳几岁,但是朝旭阳这个人形打桩机根本不会介意这一点。
晏归荼担心,就算他提前出手将赫连玉奴救下,打破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契机。等到赫连玉奴下山,说不准还是会和朝旭阳遇见,从而开启两人的故事线。
在原著中,赫连玉奴可不是花瓶摆设,而是朝旭阳前期在人界为他南征北战的骁勇战将。可以说朝旭阳的天下,有一大半都是赫连玉奴为他打下来的。
几乎是在赫连玉奴开口准备辞行的前一秒,晏归荼便抢先开口:“既然你不知道去哪里,不如先在山上留些时日,等你想清楚了再走不迟。”
“这.....”赫连玉奴面色为难,“会不会太过麻烦几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就先留下来吧。”晏归荼认真道,“师凌尘那几人说不准还在附近找你,你这一出去,可不正撞上他们了?”
赫连玉奴的表情显然有些意动,但是犹豫了一下后,她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前辈有所不知,晚辈......原本是要和师兄联姻的。师兄他也是顾忌着我们的同门之谊才一直秘而不发,若是他当真怒了,拿我们的部落来出气,我们部族的百姓岂不无辜?”
说到这里,赫连玉奴仿佛下定了决定,抬起头来看着晏归荼:“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之气带累部族,我要回去与师兄成婚。”
哪怕知道师兄心里有人,她也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爱情,不是她可以奢望的东西。这一点,她应该早就明白。
听了这话,晏归荼的表情微微扭曲。
直觉告诉他,只要赫连玉奴下山,就一定会和朝旭阳遇见。
为了提前折断男主未来最有力的臂膀和助力,晏归荼一拍大腿决定:“正巧,本座也有事要下山。如果你要下山,本座可以顺道护送你一同下山去。”
反正男主的这朵桃花,他是破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