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程家村当地的丧葬风俗，隔天一早便得送去世的老人出村去火葬场，然后带回骨灰上山下葬。

那天早上，众人扛着花圈，披麻戴孝送老人家离村。

按村里的老习俗，女人不得送出村口。薛凌和女儿儿媳妇只能入乡随俗，只能送到村口便回去，不得违背。

中午开席的时候，村里稍微上了年纪的人都来了，好些老人甚至带上两三个小孩一块儿来。

祖屋前的树荫下，加了足足二十桌，凑起来三十几桌还是不够坐。

薛凌赶忙让大儿子和女婿火速去追多一些食材和饮料让一众厨师去安排，转而用大喇叭喊话，安排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先入座，其他人等一个小时后再赏脸过来。

程天源一个劲儿给众人发香烟发糖果，不停喊道歉对不住，让大伙儿务必耐心进祖屋等等，先喝水先抽烟，一拨吃完马上换另一拨。

从十点多开席，一直吃到两点才结束。

众人都累吁吁的，却一个个顾不得休息，匆匆跟在程天源的身后上山。

程天源想要让老母亲早些下土为安，选定当天下午便上山，幸好这边都是小丘陵，即便去到后山也只需半个多小时。

午后的天气非常燥热，太阳火辣辣直晒。

程天源和薛凌领着一众儿女上山，坚持送老人家最后一程，一个个热得满头大汗。

下葬后，众人烧香烧纸钱，随后准备下山。

不料天边涌来一大片乌云，突然电闪雷鸣起来！

程天源皱起眉头：“先找山洞躲避一下。这样的雷阵雨下得快，去得也快，顶多半个小时。打雷闪电走在山道上很危险，必须找地方躲躲。”

“爸！”薛扬苦笑张望来去：“哪儿有山洞呀？不是树就是草！”

程天源毕竟是村里人，自小在山上溜达来去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不认得一两个山洞。

“来来！都随我来！”

于是，程天源快步在前方带路。

天色愈发暗沉，闪电劈来劈去，雷声轰隆隆。

程焕然扬声：“大伙儿把手机都关了！咱们每人都有手机，信号进进出出的——太容易招雷！”

“对对对！关上！”

“马上关！”

“关了关了，安全第一。”

薛欣吓坏了，抱住陈新之的胳膊：“太恐怖了……直觉雷声就在头顶上似的！”

“不怕。”陈新之拉住她的手，将她护在身边：“我们现在在高海拔的山顶，所以雷声听着更近些。南方夏天多雷阵雨。这两天那么热，是得下雨去去暑气了。”

程焕崇走在他们身后，调侃：“不做亏心事，你怕什么雷！”

“你闭嘴！”薛欣娇哼：“小心我踹你下山！”

薛扬停下脚步，吆喝：“别说笑！雨开始下了！山路上树叶这么多很容易滑倒！你们小心点儿！”

在最前方带路的程天源忍不住回头：“你们看着你妈！然然，牵住你妈！遇到崎岖的地方就背她！”

“哎！”最后方的大儿子应声。

薛凌却不放心老公，喊：“你小心脚下！别走太快！”

程天源喊：“快到了！绕过这个山侧就行！”

雨哗啦啦啦下起来，啪嗒啪嗒打在众人身上，密集得宛若雨帘似的。

薛凌赶忙将遮阳伞撑起来，将身旁的儿子一并挡进来。

程焕然顾不得自己，搀住妈妈的手臂。

“妈，小心点儿。”

众人发现下雨了，本能奔快些。

幸好一大家子一个个都是大长腿，上山的装备也都齐全，脚上都是顶好的跑步鞋或运动鞋，又是下山的下坡路，奔跑起来特别快。

薛凌毕竟上了年纪，腿脚比不得年轻人利索，跑了一小段就跟不上了。

程焕然发现了，赶忙降下速度。

“妈，我背你吧。”

薛凌摇头：“不用不用，我走慢点儿就行。”

程焕然已经湿了大半，轻笑：“今天一个劲儿出汗，中午只来得及换衣服。这场暴雨来得不巧，也来得巧，正好当及时雨洗洗澡。”

薛扬等在原地，喊：“妈！下面有些陡！我背你！”

“不用。”薛凌喘息：“应该快到了！这山道上黑麻麻的，你们自个小心——哎哟！”

话音未下，她被一根横在山路上的枯树枝绊倒！

“妈！”

“妈！”

程焕然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伞，根本拽不住妈妈扑前的身躯。

前方的薛扬吓了一大跳，冲上前——不料薛凌奔走太快，猛然扑在地上，堪堪错过了二儿子伸来的手。

众人吓坏了，顾不得哗啦啦的雨水，将薛凌捞抱起来背上，拐过山侧躲进一个幽深黑乎乎的山洞。

陈新之迅速打开手机，点开了手电筒。

山洞不大，几米深，可能是山石聚拢而成的，里面幽深清凉。所幸雨水仍没有渗进来，脚下的泥土和洞壁都是干燥的。

“快！把你妈妈放在这里！”程天源指着一小块黑乎乎的山石：“快扶她坐下！”

薛凌浑身湿漉漉，头发湿哒哒，却丝毫没有难受的表情。

“没事没事。地上都是树叶和泥土，我扑下去后一点儿也不觉得痛，就是身上脏了一些。”

程天源仍不怎么放心，问：“脚呢？膝盖呢？不痛吧？”

“不痛。”薛凌甩了甩手脚，苦笑：“只是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没其他事。”

程焕然帮着妈妈整理发丝，解释：“山路上都是落叶，积了厚厚一层。有它们垫着能有缓冲，妈应该没什么大碍。”

“对对！”薛扬捏了捏妈妈的膝盖：“裤子都没破。没事，应该不会摔破皮。”

薛凌给众人一个安抚笑容：“我真的没事。快，找些纸巾擦一擦，都别着凉了。”

程焕崇赶忙递上纸巾，“妈，你快擦擦！”

接着，他迅速抽出纸巾递给其他人。

众人擦了脸，擦了手，擦了头发，一边看着外头哗啦啦下着的大雨，一边聊着话。

程天源微微一笑，温声：“按照这边的旧传统思想，如果亲人下葬后能下大雨，表示子孙后代有福荫，是有福气的好兆头。”

“奶奶一向是有福气的老人家！哈哈！”

“这绝对是一场大雨哎！下了快十几分钟了，还在噼里啪啦下着！”

“奶奶终于能得偿所愿，跟爷爷合葬在一块儿，也许此时此刻她正高兴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