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遗物

这几天沈秋表现的很乖,按时吃药吃饭,连刻薄的黄婶都挑不出毛病。

下午,沈家的家庭医生前来为沈秋换药。他是个年近六十的男人,脸上架着副圆形的眼镜,总是笑眯眯的。

上辈子沈秋很喜欢这个老头,因为他是为数不多会对她笑的人。

但一次在他目睹黄婶对她恶意打骂后,却只是笑着点头,然后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转身离开了。

那次后沈秋就特别讨厌那个老头,也厌恶他脸上的笑容。那时的沈秋觉得,老头是个带着笑脸面具的坏人。

现在想来老头也不算坏,至少当时身上的伤,是老头治好的。

看着老头翻开随身携带的医药箱,沈秋眸光一闪。

“医生爷爷,我那边的腿特别的疼。”

“哦……我来看看。”

当老头的手碰到腿时,沈秋忽然大叫起来。

“啊!好疼!好疼啊!!!”

一边叫着,腿一边往后缩。

“哎哎!你别动啊,动了就不好帮你检查了。”

“可是我疼!!好疼!!啊!”

黄婶不耐烦的凑过来,伸出强壮的手,死命的按住沈秋乱动的腿。

“叫什么叫!!这么动怎么帮你检查!!再叫给你打一针!”

听到要打针,沈秋不动了,有哪个孩子不怕打针的。

解开绷带,老头看了看伤口,又检查了骨头。

“伤口恢复的不错啊……也没伤到骨头,怎么会疼呢?”

“小孩子矫情,一点点疼就哭天喊地的,刘医生别理她的。”

老头没回答,只将伤口重新包扎好。面带微笑的留下药,写下服用的计量就离开了。

黄婶也跟着走了出去。

待门关上,听着走廊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沈秋这才坐起,将东西从枕头下拿了出来。

是一张年历和一只圆珠笔,这两件东西原先还放在老头的药箱里。

这一手还是沈秋在监狱里学到的,教她的是同住一个牢房的狱友。

那个褐发女人很小就开始偷东西,从未被抓过。她还告诉沈秋,这是他们家族流传下来的手艺。

会被抓进监狱也不是因为偷窃,而是恶意伤人,被伤的是她的儿子。

当时沈秋很不理解,一个母亲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于是就问出了口。

那个女人仰起头,看着牢房里那扇小小的窗户,沉默了。

她的表情是麻木的,但沈秋却觉得她是在哭。

沈秋没有追问,目光也落在那扇小小的窗户上。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收回思绪,沈秋看着那张日历,1983年的日历。

她用笔在8月22日上画了个圈,那天是父亲的生日,也是她改变命运的日子。

今天是6月18,距离父亲生日还有一个多月,到那时自己的伤应该能痊愈了。

楼下,今天沈宜山回来的特别早。今天于怡月为了他的事回了娘家,而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

回来时正巧见刘医生从楼上下来,自沈家回到国内发展,刘医生就成为了他们家的家庭医生,精心尽力的照料着一家人的身体。

沈宜山对于这个上了年纪的刘医生还是很满意的,这个人知分寸,懂进退。

刘医生看到沈宜山笑着打了招呼,并未向他说起伤者的情况。因为他知道这位男主人并不想听,说了也是自讨没趣。

等刘医生离开,沈宜山拿起电话打去了于家。

接电话的是于家的佣人,对方得知是沈宜山后,电话那边很快的传来妻子的声音。

“你怎么来电话了?还在公司吗?”

“没有,我刚到家,见你还没回来,就打电话问问。”

于怡月知道丈夫的心思,“放心吧,对于这件事,我爸爸也是乐见其成的。”

“那……牧启远会来吗?”

电话里传来于怡月的笑声,“说来也巧,我爸联系那位朋友时,牧启远也在边上。”

“这是请到了!?”

“当然啊,对方也很高兴受到邀请。”

“太好了!”沈宜山兴奋的握紧拳头。

“今天太晚了,我就不过去了。你先代我谢谢爸爸,好好陪陪他们,晚点回来也没事。明天我再亲自过去,和爸爸道谢。”

“嗯,知道了。”

挂上电话,沈宜山一脸喜色。

如果说沈家是重新崛起的豪门,那牧家就是豪门中的豪门。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牧家的根基都未曾被撼动半分。如果和牧家人攀上了关系,对他沈宜山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日子一晃来到了七月,沈宅的气氛也像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火热。

女佣们挥杆如雨的打扫宅子里的每个角落,连缝隙里的灰尘都不放过。

沈秋躺在床上,看着女佣进进出出,擦洗那扇窗户。可笑的是,她们却对满地的脚印视若无睹。

理由很简单,窗户对着正门,一抬头就能看见。至于窗户里是什么样子,就没那么重要了。

一块白色的纱幔被钉死在窗户上,这样既能阻挡外面的视线,也不影响里面的采光。

沈秋觉得,这应该是于怡月的主意。心下冷笑,还真是让她费心了。

女佣们来来回回,完全把躺着的沈秋当做了空气。

沈秋安静的躺着,看着这些人忙碌。直到她们收拾工具离开,她这才缓缓坐起。

她下了床,在房间里走了几圈。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恢复的显然比上辈子快。

她每天都会按时吃药,乖乖的躺在床上。不像上辈子,为了引起父亲的关注,不好好吃药不算,还不惜撕裂伤口和黄婶对着干。直到8月伤口都没好利索,还留下了疤。

走到门边,沈秋附耳听了听。门外很安静,那些女佣应该是去别处打扫了。

她尝试着转动门把,门尽然没有锁。打开门,一眼就看到对面满是灰尘的房门,她记得那是曾经囚禁母亲的屋子。

她探出脑袋看了看走廊,没有人。快步走了过去,转动门把。这个屋子从不上锁,因为这里已经成为沈家堆放杂物的地方。

屋子里很暗,沈秋按了下门边的开关。一只灯泡从房顶悬挂下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母亲睡过的床被斜靠在墙上。其他陈设几乎没有动过,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空余的地方堆满了杂物,有不用的家具,也有被换掉的旧物。

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件碎花的连衣裙可怜兮兮的挂在里面。衣服上落满了灰,白色的衣料都泛了黄。

下面推了许多杂物,脏得很。

沈秋随意的翻了翻,在角落发现一个墨绿色的包。是那种六七十年代流行的人造革,上面还印有北海白塔的图案。

沈秋伸手去提,没想到包异常的轻。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本红色的笔记本,扉页印有语录的那种。

除了笔记本还有一些信件,信封上是同样的地址,‘富源镇,大山乡’。信上没有邮票,应该是母亲写下却无法寄出的。

取出笔记本和信,把包放回原位。用挂着一件连衣裙将这些东西包了起来,藏在衣橱底下。

这些都是母亲的东西,她要将它们一起带走。

关上灯,沈秋离开了这间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