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五鼓时分。

夜渐深, 束慎徽离开书房,到繁祉堂,歇了下去。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他睡得很沉, 躺下去后, 连一个翻身都无。

到了五更,夜最深沉的分, 这座皇城里的绝大部分人还在梦中酣眠之,他醒了过来。

张宝看见寝堂的门窗后映出一片朦朦胧胧的灯『色』,知摄政王已经起身, 带着两名小侍去,叩门入内。

年后,摄政王就住过皇宫了,再晚, 他也会到王府里歇息。

和平常一样,待洗漱更衣完毕, 简单吃些早食,他便将出门,骑马去往皇宫,开始这一天的朝会。

看起来,今日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再普通不过。

张宝的爹爹今年迅速地衰老了下去, 摄政王不许他再跟着服侍,张宝完全地接过了事。不但此,现在他也带着两个干儿子了。

在两个小侍的眼里,他不苟言笑,做事沉稳,俨然已是得了他们那位老太监爷爷的真传, 他们对他颇是敬畏。然而张宝知,自是怎么一事。

不知从什么候开始,或许是王妃走了之后,他就感到周围的一切,慢慢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他法再像前那样无忧无虑。更不知是从哪天开始,值夜不再躲懒打盹,不想说,甚至连笑,也笑不出来了。他变成了一个沉默的人,变得越来越像他的爹爹。但他心里又知道,他其实根本做不到像他爹爹那样,冷看白云苍狗,世事变幻。尤其最近,他感到无比的压抑,有暗地甚至气得乎就要吐血,但他又不能表『露』半分。

此刻,他带人入了繁祉堂,像平日一样,有条不紊地服侍着摄政王洗漱更衣,完毕,站在一旁,看着摄政王一个人坐下,低了头,吃着送的早食。

束慎徽就着摆在最近前的一碟苜须芽丝吃完了一碗米粥,落筷,抬头,正要起身,见张宝呆呆看着自,眼皮有些浮肿,撞见自望他,仿佛才惊神,开口劝他再吃些。

束慎徽不觉饿,也胃口:“我饱了。剩下动过,你们分了吧。”

他不依,苦苦又劝:“知殿下要赶早朝,本就备得。殿下比早先已经消瘦了许多,爹爹吩咐过,要奴婢服侍好殿下。还有王妃!下和殿下见面,会为奴婢又偷懒了,有用心。”

张宝说完,便见摄政王看自一眼,随即笑了笑,再次执筷,竟真的继续吃了起来。

张宝看着,本该欢喜,心里在发酸,眼睛也跟着热了起来,怕被瞧见,暗暗转过头,眨了下眼,忽然听到摄政王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怎么了,哭丧着脸?”

张宝慌忙脸:“有!奴婢是高兴。”

束慎徽抬眼,目光落到他的脸,挑了挑眉,“高兴你哭什么?”

张宝被戳中心事,辩解了起来:“奴婢是真的高兴!这些日,好事接二连三。王妃又立了战功,西关事了,还有,殿下今早吃得也比往日要多…… ”

张宝恨自无用,口里说着高兴的事,眼睛再次红了,又见他依然那样看着自,实是绷不住了,忽然双膝落地,哽咽道:“奴婢该死,扫了殿下的兴!奴婢是有些难过,更是为殿下感到不甘,不值……”

“面的人,他们为何这样说殿下!”

束慎徽淡淡哦了一声:“都说了我什么?”

说他欺弄幼主,内控朝政,联强姻,战养功,无异于高王第二……

政敌便就罢了,无知小民,也法去和他们较真。但叫张宝想不通的是,人算了,怎的连帝,也仿佛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放任这些毫无根据的攻讦,一支支毒箭,『射』向摄政王。

他从小到大,不是一向最为信任倚靠殿下的吗?

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宝慢慢抬起头,对了摄政王那含着淡淡笑意的平静目光,突然一凛,顿悟。

他是怎么一事,竟冒失愚蠢到了此的地步。

劝食便劝食,当着殿下的面,竟提这种可怕的晦气之事。

他迅速抹了下眼,随即拿出自从前『插』科打诨的本事,装模作样扇了自一耳光,随即捂住脸:“奴婢想起来了,是昨夜睡好,方才还糊里糊涂说梦呢!亏得这一巴掌,这才刚醒!殿下快些用吧,晚了,怕要赶不早朝了! ”

束慎徽再说什么了,继续吃着早食,用完,不紧不慢地漱了口,接过张宝急忙递的面巾,轻轻拭了拭唇,最后望向张宝,笑道:“还早,我去了。你去睡个笼觉罢。”

他说完,将面巾搁到托盘之,转身,走了出去。

王仁带着名下,正候在王府的大门之。待他了马,跟着同行。一行人便冒着头顶漆黑的夜『色』,伴着马蹄踏过石板路发出的清脆的嘚嘚之声,离开王府,常那样,去往皇宫。

不远之,巷弄深处的一个角落里,在浓重夜『色』掩盖下的黑暗当中,一双窥探的眼,紧紧地盯着那道背影,待他渐渐消失于夜『色』之中,人跟着悄无声息地离去,抄着长安城那棋盘般四通八达的小巷近道,很快便将消息传到了指的地点。

昨夜这一夜,于束慎徽而言,是一个平静的普通的夜晚。但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一个彻夜无眠的夜。

随着北方战局的一变再变,朝堂当中的战争也变得日趋白热化。虽然帝态度至今『迷』离,叫人有些吃不准。但有他的沉默,便就够了。

沉默,从某种程度而言,是最大的认同。

一切都已计划好了。

黑暗之中,他们正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那最后一刻的到来。

其道还治其身。正当初他对付高王那样,在他完全不备的情况下,给出致命一击。

三百人已伏在了他入宫的必经之道。

开年后,逢朝的日子,他的出行极其规律。每日寅中,准点从王府里出来,路两刻钟不到,抵达皇宫,从南门入内。

这个候,朝臣还无人到来,入宫后,他会先去文林阁,在那里继续待片刻,处理事务。等到卯点将近,朝臣陆续齐聚,他再出来,去往宣政殿参加朝会。

他的这个行程,无论天气何,雷打不动,从有变化过。

这百人全部隐藏在宫那条通往南门的御道的两侧暗道。等到他现身,全部人涌出,『乱』箭齐发,他便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逃脱『射』杀的结果。

当束戬获悉南门有异这个消息的候,已过寅中的点了。束慎徽从王府里出发,正在往皇宫来的路。

向他禀报异常的,是现今的禁军头领贾貅——便是当日那个曾在贤王府的梅园里试探姜含元武功的领队。他是束戬的心腹。

御道位于宫,由宿卫管辖。凌晨过后,宿卫里的一个小头目悄悄递进来一个消息,说司称北方正在交战,为防长安又混入了北狄『奸』细,临需要加强布防。

这本什么,但皇宫的南门是他的管辖之地,好好的,要将他调去地。因是司之命,他当不得不从,更换班防,但过后,暗觉蹊跷。

须知,通常而言,像南门这种地方,连夜突然更换班房,这样的做法,非常罕见,往往是某些变化的预兆。他也是个办差多年的老人了,暗中送入消息,问宫中是否确实有令。贾貅分毫不知,收到消息,立刻赶来通报帝。

“蒙陛下看重,卑职自从有幸任之后,便照陛下之命,暗中在陈伦、兰荣的两司及宫的各宿卫军当中,联络了不卑职的旧日相识,叫他们一旦察觉有异,无论何,都可用秘密通道及将消息送入。这小头目便是当中之一。南门虽属宫之地,为百官入宫朝的必经之道。宿卫下半夜连夜暗换布防,今早便是大朝,卑职怕万一生变,特意前来通报。”

束戬已早早起身,也在预备今日的朝会,闻言,面『露』怒容,不假思索,当即便命贾貅将负责昨夜南门值守的司官传入问。

贾貅匆匆正要出去传令,忽然听到帝又道:“稍等!”

他忙止步,头,见帝立了片刻,面容阴晴不,忽道:“朕自出去看看!这些人究竟意欲何为!”

贾貅忙应是。

束戬匆匆更衣完毕,转身正要迈步走出寝宫,忽然听到一道声音传入耳中:“离卯还早,这天还黑魆魆的,连百官都未入宫,陛下这是要去哪里?”

束戬抬起头,只见对面来了一队人,最前两名宫人挑着灯笼照路,李太妃被人搀着,摆驾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