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黎曼居然又换了一个号码来骚-扰她,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程诺一下子想到那个纠缠她的陈一宁,心生厌恶,所以即便黎曼说“你被她骗了”“替代品”这些耸人听闻的字眼,她还是下意识觉得黎曼居心不良。

联系上次黎曼不请自来跑到林亦言家向她挑衅的举动,加上这次跟踪她调查她,种种行为看下来,程诺觉得这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现在还冠冕堂皇做说做这些是怕她被骗为了她好,谁信呢?

黎曼肯定是不甘心,所以才故意说这些容易让人曲解的话,目的是为了离间她和林亦言的感情。

程诺才不上当。

拉黑拉黑,眼不见为净。

她手指滑动,还没按下确定键,黎曼这块狗皮膏药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陌生号码:不亦言现在在哪里吗?来这里[分享地址],我把一切真相告诉你。】

想要删除的动作就这么硬生生顿住。

程诺可以无视黎曼的挑拨,却不能不管林亦言。

林亦言的电话始终打不通,程诺着急又没办法,明知道黎曼可能动机不纯,但她还是动摇了。

电光火石间,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林亦言被黎曼绑架了???!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想法太过荒诞,黎曼看着也不像个神经病,就算是和林亦言分手了不甘心,应该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做出绑架这样违法的事。

去,还是不去?

程诺考虑了很多,也纠结了很久,她又给林亦言打了个电话,还是打不通,最终理智败给了焦虑。

地还没拖完,程诺拿起包包,按照黎曼给的地址找到了小区附近的一家咖啡屋。

敢约在这样的公开场合,黎曼肯定不能把她怎么样。但是到了目的地,被自称是黎曼助理的人带到那个包厢前时,程诺还是谨慎地打开手机录音功能,做好充足的准备才推门进去。

布艺沙发上坐着一个包裹严实的女人,头戴一顶贝雷帽,戴着墨镜和口罩,鬼看了都认不出这是谁。

程诺当然知道这是黎曼,有点无语,看黎曼这装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演什么特务片,请自己过来是为了暗中接头。

黎曼等她关了门,才拉下墨镜,又不紧不慢扯下口罩,露出妆容精致的五官。

程诺快速扫了一圈包厢里的摆设,没看到其他人的影子,开门见山地问:“林亦言呢?”

黎曼昂起高贵的头颅,下巴点了点旁边的位置,说:“急什么,坐下聊吧。”

“你真的好烦。”程诺明显看出她是故意吊自己胃口,转身就要走。

“喂!”黎曼没想到她这么没耐心,站起来扯住她衣袖,对上她厌烦的眼神,讪讪收回手,拿起手机,镶钻的指甲在上面轻点,说:“我先给你看看这个,看完你就明白了。”

程诺担心她故意拖延,不想看。黎曼却自顾自点开了那个视频,将手机举到她眼前。

程诺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发现屏幕上的女人竟然是林亦言,眼睛转不开了。

还是那套严肃庄重的一身黑,同样的侧拍角度,但是相比那张之前看到的照片,视频里能看到的画面更多。

【风轻轻吹着旁边的枯草,黑色的泥土,白色的墓碑,界限分明,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这两种凄凉的色调。林亦言抱着一束百合花,笔直地站在一排墓碑中间,显得那么突兀。

她面前是一块墓碑,因为镜头的原因墓碑上的字看不清。她站了很久,久到程诺怀疑是不是画面卡住了的时候,才见看她弯下腰,轻轻地把那束百合放到墓碑前,轻轻地抚摸那块墓碑,薄唇微启,一个人对着墓碑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表情十分沉重。

站起来时,她身形微晃,脊背不像之前那样挺拔,目空一切地望着那块墓碑,又是一阵长久的静止画面。

最后,她面露痛楚,紧紧闭上眼,仰起头时,一滴泪水从斜长的眼角慢慢流下。】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程诺瞪大双眼,惊愕地看着定格画面里的林亦言,久久回不过神。

原来之前看到的那张照片不是p的。

可是亲眼看到林亦言落泪,程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从未见过林亦言这幅模样,那么沉重,那么脆弱,又那么痛苦。

这真的是林亦言吗?

程诺想再看一遍,黎曼却不给她机会,收回手机,扬眉,看向她:“林亦言去了墓园。”

程诺视线从被拿走的手机转移到她脸上,皱了皱眉,不悦道:“你也派人跟踪她?”

黎曼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点亮手机看了眼锁屏,又按灭,顾左右而言他:“今天是5月4日,知道林亦言为什么专门挑这个日子去墓园吗?”

程诺当然不清楚。但看完这个视频,她总算知道林亦言之前说的“有事”是指什么事了,应该是要赶着回来祭拜。

墓碑上的人是谁?能让林亦言这么痛苦,肯定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吧。

想起视频里她的那滴泪,程诺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还没等她感同身受地感伤一下,冷不丁又听到黎曼说:“因为今天是沈舒怡的忌日。”

程诺低垂的眼睫倏地抖开,下意识问:“谁是沈舒怡?”

“沈舒怡嘛,这个人可不得了。”黎曼指间夹着手机,故弄玄虚,倾身向前,紧盯着程诺的表情,不疾不徐地说:“她是林亦言的初恋,也是林亦言心里一直忘不掉的白、月、光。”

最后那三个字黎曼刻意加了重音,看到程诺表情微变,她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瞬间又掩去,垂了垂眼,再抬起时,已经是一副不甘又悲伤的表情,低声说:“我第一次听说沈舒怡这名字时,也是跟你一样难过。”

谁难过了?程诺只是惊讶了一下,惊讶过后就只剩下怀疑了。

什么忘不掉的白月光,这肯定又是黎曼为了挑拨离间才胡扯一通。这女的戏太多,骚操作也太多不能信。

程诺面无表情地看着黎曼:“你瞎编的吧。”

黎曼“噗嗤”笑了,这次是笑她天真:“林亦言旗下有个艺人叫沈嘉文,你应该知道吧?”

这又跟沈嘉文有什么关系?程诺耐心即将耗尽,秀眉一拧,没好气地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啰嗦啊,想说什么一次性说完行不行?我又不是演员,没时间在这里陪你对台词。你再不说重点我真的走了。”

黎曼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她看着一副温顺乖巧的样子,怼起人来这么不给面子。

脸上有些挂不住,黎曼清清嗓子,掩饰性地挽了挽头发,坐下来,酝酿了一下,说:“好吧,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程诺没坐,只低头看她。

黎曼:“林亦言是沈嘉文的经纪人,但她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程诺一副“你再废话我马上就走”的表情,都没搭理她。

“……”黎曼见她没反应,才继续,“光影娱乐的ceo姓徐,他是林亦言的亲舅舅。这么大的公司,底下有无数经纪人,哪个经纪人不是同时带几个艺人,只有林亦言是个例外。她手底下只有沈嘉文这么一个还没出道的练习生。”

“你是不是以为光影想重点培养沈嘉文吗?呵,沈嘉文能被特殊对待,只不过因为他是沈舒怡唯一的弟弟。”

“……”

这次黎曼没有再故意吊着她了,充分发挥自己作为演员的技能,声情并茂地向程诺讲了一个狗血又虐心的故事。

林亦言今天去墓园祭拜的人名叫沈舒怡,和林亦言同龄,两人不仅是同学,还是彼此的初恋。

高中毕业后,林亦言和沈舒怡约好一起出国留学。

大部分的国家对待同性恋的态度都还不太包容,她们留学的那个国家也一样,法律上并不认可同性恋,社会上歧视同性恋的情况普遍存在。她们留学的那个学校,每一年都有很多学生自发组织活动为lgbt群体发声。林亦言和沈舒怡也去参加,却没想到意外来得那么突然。

那是她们留学的第二年,5月4日那天。林亦言和沈舒怡正跟其他同学在广场上摇旗呐喊,暴-乱猝不及防就发生了。

一个严重歧视同性恋的精神病人持刀闯进人群,误伤了几位学生。当他拿着锋利水果刀刺向林亦言时,站在林亦言旁边的沈舒怡紧紧抱住林亦言,用她单薄的身体做盾牌,护住了林亦言,自己却因为被连捅几刀失血身亡……

沈舒怡去世后,林亦言学业没能继续下去,她带着对沈舒怡的沉痛和内疚回国了。

沈舒怡临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家人,于是林亦言放弃了自己所学的金融专业,大学毕业后进了舅舅的影视娱乐公司,亲自带沈嘉文,竭尽所能地帮沈舒怡这个唯一的弟弟实现他想当偶像歌手的梦想。

沈舒怡死的时候才二十岁,这十年里,林亦言从未忘记她,每年在她忌日的这天,不管多忙,都会赶去祭拜。

就像今天一样。

故事听完了,黎曼静观其变看她的反应。

程诺内心大受震撼,她怔怔看着黎曼,目光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坚定:“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黎曼像是说累了,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杯子捧在手里,说:“去年吧,也是这个时候。那天亦言情绪很反常,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不肯说,我很担心,就约了徐佳佳出来。徐佳佳你应该知道吧?林亦言的表妹。以上这些,全都是徐佳佳告诉我的,你要是不信的话,尽管去问。”

程诺抿了抿唇,低眉不语。

她突然间想起在林亦言家时,徐佳佳那句说了一半的话。难怪徐佳佳听到今天是5月4日会那样一惊一乍,原来今天是沈舒怡的忌日。难怪说了一半又不说了,原来是不能说。

是林亦言不让说吗?程诺不知道。一下子被灌输那么多信息,她有点消化不良。

黎曼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表情,说完了别人,终于轮到自己。她把杯子放下,长叹一声气,悠悠地说:“要是一开始知道沈舒怡这个人,我当初就不会答应林亦言。”

程诺眼神微动。

她没问过林亦言当初是怎么和黎曼在一起的,黎曼好像也不打算说。

黎曼冲她涩然一笑,说:“林亦言真的是个体贴温柔的情人,当初她对我那么好,我天真地以为她是真的喜欢我,所以才那样宠我,给我那么多好资源。直到我知道了沈舒怡的存在,才慢慢醒悟。”

程诺没问她醒悟什么,因为现在心里有些乱。

黎曼也不需要她回应,目光笔直地看着过来,说:“林亦言这个人从来不说情话,你以为只是因为她高冷吗?错了,因为她心里根本装不下别人。”

“……”

“从始至终,她心里爱的就只有沈舒怡。”黎曼顿了顿,突然问她:“你见过沈舒怡的照片吗?”

程诺机械地摇头。

黎曼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看:“这就是二十岁的沈舒怡。”

程诺眼珠子缓慢地转过去。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明眸皓齿,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干净漂亮。

“我第一次见到林亦言的时候也是二十岁。好巧,听说你今年也是二十岁。”黎曼注视着她,没有急着把手机收回,怕她看不清似的,还把屏幕往她面前怼了几寸,说:“你发现没有,不管是你,我,还是沈舒怡,我们都是二十岁。”

程诺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一开始我以为林亦言只是喜欢老牛吃嫩草,后来才发现,她不过是想找一个和沈舒怡相似的人罢了。”黎曼眼神幽暗,手指先点点自己,又指向程诺的心口,一字一顿地说:“我,和你,我们都只不过是沈舒怡的替代品。”

“程诺,你被她骗了,她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你。”

……

程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咖啡屋的,脑子里嗡嗡的,想的都是黎曼刚才说的那些话。

林亦言有个刻骨铭心的初恋,至死深爱,而自己不过是沈舒怡的替代品?

不,她不相信!这太狗血了,又不是在拍电视剧。

她可以相信林亦言有过那样的初恋,但她绝对不相信自己是个替身。

林亦言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要是不喜欢,怎么会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她,用她的生日做家里大门的密码?

听说她生病,林亦言第一时间赶过来送她去医院;她被陈一宁跟踪害怕,林亦言丢下工作跑过来安慰;她说来大姨妈难受,林亦言百忙之后给她打电话……那么多细节,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一定是黎曼的诡计。

感情最忌讳的就是猜忌,她不能听黎曼的一面之词。

不听不听不听。

程诺狠狠甩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甩出去,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回了林亦言家。

那根拖把静静躺着客厅地板上,房间里空荡荡,林亦言还是没有回来。

程诺恍惚地走过去,包里手机响时,她被惊得差一点绊到拖把,急急忙忙掏出来,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时,惴惴不安的一颗心终于有了着落,颤抖着按下接听:“林亦言。”

“嗯。”林亦言淡声回应,语调还是轻缓的,但细听能听出里面的无力感,“你提前回来了?”

“对啊,我在你家。”程诺用脚尖把拖把勾起来,放到墙边,突然有些委屈,“我打了你好多次电话都打不通,你为什么老关机啊。”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抱歉,下飞机忘记开机了。”

是忘了开机,还是怕被人打扰故意不开?程诺思绪纷杂。

“我在开车,等到家了再说吧。”

不等程诺缓过神来,林亦言先挂断了。

挂得干干脆脆,像是失了耐心,又像是没有精力说太多。

程诺看着屏幕上“童话已结束”几个字,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又开始不安起来。

林亦言回来的时候程诺刚把地脱完。

“你回来啦!”她满心怀喜迎出去,看到林亦言身上穿的那身黑衣时,脚步微顿。

林亦言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连鞋都没换就走了过来:“什么时候到的?”

说话时还是那样温柔的语气,温柔的眼神,可是程诺却从她眼眸里看到了一些跟以往不一样的情绪。像是在压抑什么,让人想到那滴泪。

她哭过,在那个墓碑前。可是现在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如常。

程诺不合时宜地想起黎曼短信里说的某句话:林亦言这人很会隐藏。

确实隐藏得很好,要不是看过视频,程诺都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冷淡的人,原来也会那样落泪。

微凉的手摸上她的脸。

程诺肩膀缩了一下,她有点失神,无视了林亦言问题,按住那只手,小心翼翼地问:“你的事办完了吗?”

林亦言表情迟疑了一下,说:“办完了。”

就这一秒钟的停顿,让程诺心里有了别的想法。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多问,可是她却没能控制住自己,深吸一口气,鬼使神差地问:“你刚刚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去了趟公司。”林亦言不假思索地说。

“还有呢?”程诺一瞬不眨望着她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些破绽,可惜失败了。

林亦言目光依旧是平静,指尖缱绻地摸着她的脸,说:“没有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重重砸在程诺心上,砸得她心口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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