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请备注写着“我是陈一宁,学姐你快加我啊”这样的内容，同样的申请,这周里程诺已经收到无数次了。

而这个陈一宁，就是那天程诺和陈冉去参加张婷学姐生日时，在走廊里问她要微信的眼镜男学弟。当时程诺为了敷衍他，就只是让他扫了自己微信二维码，她没有回加对方选择了无视，以为这样对方就会知难而退，但这人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竟然加了一次又一次。

程诺真的不想理这样的男生，明知道对方对她别有所图，她更不可能加了,不堪其扰,干脆设置禁止加好友,眼不见为净。

但她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底线和耐性。

又到了可怕的周一。

这一天课程从到排到晚根本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时间，程诺和陈冉刚上完两节传播学，下课铃声一响,就得马不停蹄赶往下一栋教学楼。

两栋教学楼间距太长，她们等不到校车只能一路狂奔，找到阶梯教室时，陈冉两腿一软,“吧唧”坐在后排某个位置上，累得已经不想动了，气喘吁吁地说：“诺诺，我们就坐这里吧，我实在挪不动了。”

程诺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白-嫩的小脸儿被风吹得又干又疼,她张着嘴艰难喘气，咽了口唾沫，点头说好。

平时程诺喜欢坐前排，因为那样看得更清楚，注意力也更容易集中，刚刚跑得太累也就只能将就了。

她从包里拿出课本和纸笔，气还没喘匀，一个高瘦的身影急匆匆跑过来，径直拉开她前面的椅子坐下。

程诺以为是她们班男生也没当回事，那人突然转过头跟她打招呼：“嗨学姐。”

程诺忙抬起头，看到的却是戴眼镜笑容暧-昧的陈一宁，手里的笔差一点落地：“你……怎么是你啊？”

陈冉发现异动看过来，看到了陈一宁，直接一句“卧槽”，身体坐直，说：“这位学弟，你走错教室了吧？”

陈一宁冲她挥挥手，又看回程诺，挤眉弄眼地说：“没有没错，我就是想提前来听听大三的课程是怎么样的。”

程诺：“……”

陈冉呵呵冷笑，无情揭穿他：“你才刚上大一吧，大三的课程能听懂？”

陈一宁反问回去：“学姐你是怀疑我的智商吗？”

陈冉无言以对，知道这人就是冲着程诺来的，脸上露出一丝厌烦，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捅了捅旁边的程诺。

程诺面不改色，其实内心已经开始烦了。偏偏这陈一宁高高瘦瘦挡了她视线，她又想换到前面了，扯着陈冉的手刚要行动，老师刚好走进来。

“上课了，后面的同学坐好。”传播学任课老师是赵越，她今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两只手撑着讲台，仰头看向后排，一脸威严。

几双眼睛齐刷刷往后看，唯一还站着的程诺一下子成为了焦点，她脸皮薄，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只好又坐下了。

陈冉下巴努了努坐她前面的陈一宁，最嘴型对她说：“别理他。”

程诺眨眨眼表示明白，心里默默叹气。

因为长相好学习好看着又乖，程诺自中学起就有不少男生追，她一个都不感冒。大部分男生其实都是识趣要面子的，被拒绝后一般就不会再纠缠，像陈一宁这种狗皮膏药真的很难办。

程诺倒是想无视，可这个陈一宁一点都不想放过她，刚才还冠冕堂皇说自己是来听课，趁老师不注意，偷偷转身往程诺桌上丢了个东西。

程诺看着被丢过来的那个纸团：“……”

在她纠结是无视还是直接丢回去时，陈冉伸手过来拿起了那个纸团，展开，看到上面的狗爬字：学姐你为什么还不加我微信？

程诺和陈冉对视一眼，简直服了。

陈冉给她递了个眼色，程诺没看懂，面露疑惑，就看到陈冉拿起一支笔，打开笔帽，用尖锐的那头对着男生后背猛地一戳。

“啊——”陈一宁疼得大叫。

叫声惊扰了前面激情讲课的赵越，她闻声看过来，脸上满是不悦：“那位男同学你想干什么？”

许是赵越语气太犀利，陈一宁肩膀抖了一下，想往后看，又摄于赵越的眼神不敢动，支支吾吾说：“老、老师，我……”

“咦？”赵越不等他说完，推了推眼镜腿，目光一凛，说：“你是我们班的吗？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陈一宁被问住了。

“老师，他是大一的学弟不是我们班的。”陈冉举起一只手主动告发。

陈一宁身形一僵。

“大一的？”赵越这就纳闷了，传播学也不是什么稀有课程，自己现在已经出名到能让别班同学莫名来旁听的地步了吗？她觉得蹊跷，走下讲台来到陈一宁面前。

陈一宁没料到老师会亲自下来，手忙脚乱地想把桌上的那本书藏起来。

“拿出来。”赵越命令他。

陈一宁不敢不听，乖乖把书交上去。

赵越看着封面上大喇喇写着《撩妹100个小技巧》这几个字，嘴角狠狠一抽。

陈一宁无地自容，脑袋恨不得藏到桌肚里。

赵越拿着那本撩妹技巧看了看又看，竟然看笑了，目光游移，突然注意到坐在陈一宁后面的是他们系系花，接着又看到桌上展开的那张纸条上面的内容。

程诺心里咯噔一跳，忙用课本盖住那张纸，抬眸，对上赵越若有所思的目光，突然心虚。

当然不是心虚纸条被看到，而是心虚自己勾搭上了老师的朋友，而老师至今还蒙在鼓里……

赵越讲课的时候挺严肃的，这会儿倒是宽容，看到那张纸条她什么都懂了，对程诺淡淡一笑，把那本书还给陈一宁，还是给男生留了点面子，说：“听课就好好听，听不懂也不用浪费时间。”

“好的老师。”男生不敢抬头。

赵越转身回了讲台，陈一宁自知没脸再待下去，收拾东西灰溜溜地从后门走了。

“且，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陈冉表情得意地说。

程诺笑不出来，想到男生离开时看陈冉的那个阴毒眼神，她有点担心。

不过后面一整天陈一宁果然没有出现了，也没有再给她发好友申请，程诺也就渐渐忘了这个小插曲。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传到林亦言耳中。

中午吃完饭回到宿舍准备午休，程诺拿出手机调闹钟，才发现有个未接来电。

半个小时前林亦言给她打了电话，当时她和陈冉正挤在食堂里排队买饭没感觉到包里的震动。

陈冉是不睡午觉的，躺在床上乐此不疲地玩手机，程诺也不担心打扰到她，忙给林亦言回拨过去。

忙音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依旧是清冷的调调：“下课了？”

“是啊，刚吃完饭回宿舍。”程诺先简单跟她解释错过来电的原因，顿了顿，问她：“你吃了吗？你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啊？”

林亦言略过她第一个问题，声线懒了些：“不能打吗？”

“啊，不是不是。”程诺忙否认。因为早上微信互道早安的时候，程诺才告诉对方今天满课，而且林亦言也忙很少会在工作日的白天给她打电话，所以有点意外。她瞟了眼上铺的陈冉，扬唇一笑，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是想我了。”

她不肯说，程诺干脆替她说。

耳边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林亦言沉声问她：“今天又被男生骚-扰了？”

程诺嘴边的笑容凝固：“你怎么知道？”

“赵越跟我说了。”林亦言此时坐在车里，车停在路边。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声音仍是慢条斯理，慵懒中又带点不易察觉的不悦，“刚刚和赵越瞎聊，她说，在她课上他们系花又被男生勾搭了……说的不就是你吗？”

事情起因其实是这样，赵越下课后在朋友圈发了条动态，明里暗里吐槽现在的男生不好好学习天天让她头疼。林亦言看到后随手在下面评论一句“人民教师辛苦了”，下一秒就被赵越微信戳，对方一上来就莫名其妙感慨：“有时候发现女生长得太好看也是个麻烦。”

林亦言回了她一个问号，赵越就把程诺被一个大一男生追到教室的事用闲聊的语气跟她说了。

女朋友被别的男生觊觎，这当然是不能忍的，所以林亦言才掐着她下课的时间给她打了那通电话。

提到陈一宁程诺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但一想到林亦言可能是在吃醋，她瞬间又开心起来，美滋滋地说：“你放心，我不会没理他的。”想了想，又羞羞地补了一句，“我心里只有你。”

深情的表白，换来林亦言一声低笑。

那声音好像带着电流，听得程诺耳朵一阵酥-麻。

程诺知道她这人死傲娇不愿说，心里不甘，但也不像上次那样硬要逼着她说了，手机换了个边，又问她：“你吃饭了吗？”

“没有。”

“怎么还没吃啊，你不饿吗？”

林亦言揉揉眉心，不怎么在意地说：“晚上还要应酬，现在不想吃。”

程诺听她语气变了，沉沉的透着一丝疲惫，担心道：“应酬要喝酒吗？”

林亦言想了想，说：“今晚是杀青宴，喝酒应该是免不了了。”

“那你少喝点。”

“我尽量。”

不舍得那么快挂电话，程诺没话找话地问她：“是什么杀青宴啊？”

“前段时间刚拍完的《琉璃传》。”林亦言漫不经心地应着。

程诺微怔。

《琉璃传》这个名字程诺并不陌生，前几天杀青时剧组频道买热搜，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该剧的女一号就是黎曼演的。

作为女主角，黎曼应该不会缺席这么重要的杀青宴吧？林亦言去的话她们不就碰面了吗？虽然杀青宴上人肯定很多，但是……

“你睡午觉吧，我还得去趟公司。”

林亦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程诺思绪被打断，轻轻“嗯”了声，恍惚间也忘了叮嘱她开车小心，那边已经挂了。

程诺叹了声气，没心情睡了。一想到那天黎曼堂而皇之跑去林亦言家的那个场景，她心里满是忧愁。

虽然分手了，但黎曼对林亦言好像还没死心。

她好几次拿起手机想提醒林亦言小心黎曼，每次字都没打完又被她删掉了。

第一次，程诺切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患得患失。虽然她不停说服自己要相信林亦言，林亦言已经明确表明对黎曼没有感情了，她们之间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可她也不希望她们再碰面。

这种狭隘的心理她不想让林亦言知道，只能憋在心里。

没想到陈冉感觉到了她的矛盾纠结，下午上课时偷偷问她：“干嘛老盯着手机发呆，你家林亦言不理你了？”

“……没有啦。”程诺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稳了稳心神，说：“可能是中午没休息好。”

陈冉不疑有他，打着哈欠说：“谁让你今天不睡的。”

程诺扯了扯嘴角，苦笑。

不睡午觉真的很影响精神，晚上程诺还有一节选修课，离开多媒体教室时天已经很晚了，还得去食堂给陈冉买宵夜。

陈冉说她特别想吃一食堂的小笼包，都这个点了程诺不知道还有没有，为了赶时间特地抄近路，想从篮球场这边直穿过去。

晚上风大阴冷，篮球场上连个人影都没有，程诺走着走着，总感觉有人在跟踪她。

第六感来得太强烈，她倏地转过身，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坠在身后，把她吓一跳：“……谁？！”

“学姐，是我啊，别怕。”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高高瘦瘦戴着无框眼镜，可不就是白天纠缠她不得的陈一宁？

程诺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她之前以为这人已经知难而退不会再来骚扰她了，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玩起了跟踪！

变态！

四下无人，程诺也懒得跟他假客套，转身拔腿就跑。

“诶，学姐你别跑啊。”陈一宁紧追上来。

程诺一米六三的个头哪里跑得过一个将近一米八的男生，头发被陈一宁一把薅住，痛得她大叫：“啊——”

“嘘——我就是想跟你好好聊聊，你别叫啊。”陈一宁狞笑着朝她伸出魔爪。

篮球场的路灯阴森地闪了一下，程诺看到男生越凑越近的脸，心凉了半截。

“啊——”

……

华庭五星级酒店。

外面流光溢彩，里面星光闪耀，男男女女穿着得体的礼服，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琉璃传》这部网剧是光影参与制作的一部大ip，作为女主角的黎曼实至名归的成为今晚宴会的焦点。

黎曼穿着华美的高定礼服，顾盼生辉，风光无限。剧里的很多小角色趁机来跟她套近乎，镜头前她装得落落大方，笑容灿烂地跟他们合影。镜头照不到的地方，她脸立刻耷拉下来，表情嫌弃地说：“烦死这些人了，跟他们合影就算了，还想加我微信，他们配吗？”

助理附和：“就是，都是些跑龙套的，看你火了想来抱你大腿，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

黎曼被捧得心里舒坦了，掸掸衣袖，转身时又变成了笑容亲切的清纯小花。

肚子饿了，黎曼想去找点吃的。

“曼曼曼曼。”助理扯了下她衣袖。

“干什么？你别扯皱了。”黎曼面露不悦。

助理置若罔闻，压抑不住兴奋地说：“那不是林小姐吗？”

黎曼不耐烦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那抹绝色。

周围的人各个穿得花枝招展争奇斗艳，而林亦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职业套装，长头如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脸上只化了得体的淡妆，眉目清冷，却一点都不逊色那些精心雕琢的女明星。

看到林亦言，黎曼什么都顾不得了。她本来以为林亦言不会来的，毕竟分手那天，对方那样冷冰冰地说再也不想见到她。既然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希望？！

黎曼不想放过一丝机会，提着裙摆，踩着一双恨天高跑了过去：“亦——”

正在攀谈中的几个人闻声看过来。

接触到那道微冷的目光，黎曼脚步顿了顿，到了嘴边的亲切称呼怎么也说不出来。

林亦言一个字没说，眼睛里投射出的警告意味是那么明显。

尽管两人交往过一段时间，但黎曼还是害怕她这样的眼神，瞳孔微缩。好在她是一个职业演员，表情管理最擅长，快速调整好情绪，换上职业假笑，漫步走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林亦言身边站的全是圈内大佬，《琉璃传》的导演、光影的艺人总监徐凯，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老总。

意识到自己刚才冒失了，黎曼心里一阵慌乱，面上却端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矜持地说：“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

导演是欣赏黎曼演技的，见她过来了，忙向其他人介绍黎曼。

介绍到徐凯时，黎曼脸上多了几分殷勤，甚至有些讨好地说：“徐总，希望以后还能跟贵公司合作。”

徐凯目光在黎曼和林亦言之间逡巡，前者谄媚，后者表情淡淡，他心底了然，象征性地碰了碰黎曼的手，态度模棱两可：“以后再说吧。”

黎曼脸上讪讪，忙去看林亦言。

林亦言却是低头看手机。

微信上好多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同一个人。

【小朋友：好困啊，想逃课。】

【小朋友：不行，要是老师最后点名就完蛋了，我要当个好学生。】

【小朋友：你去了吗？】

【小朋友；你要少喝点酒知道吗？】

【小朋友：喝酒之前一定要先吃点东西，不然胃会受不了的。】

【……】

全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废话。

虽然都是废话，但林亦言觉得看她一个人自言自语，比跟这些大佬打交道有趣多了，不禁笑出声。

“什么东西那么好笑？”徐凯偏头看过来。

“没什么。”林亦言淡定地收起手机，抬眸时，对上黎曼惊愕的目光，眉心微不可查地拧了拧，别开头看向别处。

被彻底无视的黎曼紧紧咬了咬嘴唇。

林亦言的态度让她清醒了，黎曼知道自己现在是彻底没了机会，对方是那么厌恶她，吝啬到连一个眼神都懒得赏给她。可她还是无法自拔地沦陷在林亦言刚刚那一笑里。

过去一年，黎曼从未看到林亦言那样笑过，虽然弧度很浅，但她看得出来林亦言是轻松，盯着手机的时候，那眼神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宠溺。

什么东西能让这个冷情绝情的女人露出那样的笑？黎曼突然想到一个人。

——那个被她从徐佳佳嘴里挖出来的，林亦言最近重新物色到的小情人，程诺。

但很快黎曼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林亦言当初对她那样决绝，又怎么可能喜欢上别的女人？

那个叫程诺的大学生，不过是跟自己一样，一个替代品罢了。

心里虽然想明白了，可是看到林亦言独自离开时，黎曼还是忍不住偷偷跟了上去。

大厅太吵，林亦言穿过人群去了二楼。

手机信号从三格变成满格，林亦言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靠着阳台栏杆，迎着夜风，把剩下的消息看完。

【小朋友：终于下课了！累死我了！】

【小朋友：冉冉说她想吃宵夜，我得跑步帮她去买，慢了怕是没有了。】

【小朋友：外面好冷啊啊啊啊啊！】

【小朋友：林亦言，你在干嘛？你理我一下好不好[图片f]】

后面还配了个小猫咪求撸的可爱动图，看上去可怜兮兮。

小朋友有点黏人。

黏人意味着麻烦，但林亦言发现自己这次并不排斥。

吹了会儿冷风，酒气散了些，纤长的手指上下滑动，想着应该先回哪条消息。

突然屏幕一闪，有电话进来。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小朋友”三个字，林亦言扬了扬眉，换了个姿势，等了一会儿才按下接听，薄唇微启，声音带着三分愉悦七分调侃，先发制人地问她：“想我了？”

耳边风声泠冽。

女孩的声音不复清亮，揉碎在风里，颤颤巍巍：“林亦言你在哪里，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