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人的尸体，宁策不知为何，突然眼圈红了，杨志也是虎目含泪。

两人久久无语。

良久，宁策终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走屋外，来到院子里，站在那架破旧的茶车面前。

明媚的阳光下，茶车上的朵朵鲜花，依旧在迎风摇摆，将最美好的一面，绽放在这个世界上。

宁策望着这些娇艳的鲜花，略一迟疑，便走上前去，轻轻拿起被花朵围在中间的几个泥塑玩偶。

虽然这些泥塑做工粗劣，一看就是最廉价的东西，但宁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仿佛手里捧着绝世珍宝一般。

随即，宁策又伸出手去，将茶车上面的铜镜也拿了下来。

他转过身去，将泥塑和花镜，放在杨志手中。

“遵照老人家的遗愿，把这些东西，连同她女儿的骨灰，一起运回何家村，妥善安葬了吧。”

“老人留下的十两银子，全部用于安葬费用。”

杨志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属下遵令！”

虽然破了案子，但宁策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心情也轻松不起来。

宁策带着杨志，走出院门，向着客栈走了回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两人回到客栈。

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鲁智深的大笑声，和时迁的求饶声。

花和尚像是在给时迁灌酒。

看来时迁恢复的很快。

宁策背着双手，来到过道的栏杆旁。

这里是二楼，从这里，能看到阳光下面，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宁策倚着栏杆，望着下面的热闹景象，长出了一口气。

“凶手就是那老头？”杨志问道。

宁策嗯了一声，“他自己不都说了么？”

“可是，在下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样一个风烛残年，走路都喘的老头，居然能锤杀商雨这样的年轻人，还能把丫鬟撞倒，还能背着商雨的尸体，把他从墙上扔到外面。”

“这老头，真能有这么大力气？”

宁策转过身来，看了杨志一眼。

“这是……，父爱的力量。”

“有爱在，一切皆有可能。”

“这老头也真沉得住气，犯了案还不跑，居然还想着隐藏尸体，还不跑……”

“他岁数大了，行动不便，并且只要他一跑，立即就有嫌疑，所以他才没有跑。”宁策看着外面的街道。

人来人往，

今天天气很好。

“这老人家，报了仇之后，他最大的念想，就是把女儿的骨灰运回家乡安葬。”

“所以，他隐匿尸体，造成商雨自杀的假象，就是为了争取安葬女儿的时间。”

“某起初还以为是那俏丫鬟下手的呢，居然在枕头下藏剪刀……”杨志嘟囔了一声。

宁策双手靠在栏杆上，迎着温暖的阳光。

头也不回地微微一笑。

“换了哪个女孩，得知家主居然是个好色贪花的浪荡子，也会做一些类似的防御举动。”

“我不是说了，她是怕被商雨玷污，所以藏刀用来防身的。”

“周氏的那个木盒呢……”

宁策长叹了一口气。

“你当时猜的应该没错，那个木盒里，确实是书信。”

“并且，应该还是周氏和某位年轻男子的书信。”

“严格地说，应该是情书。”

杨志顿时便露出一脸吃惊之色，“居然如此？周氏居然与人通奸？”

“你错了，”宁策转过身来，望向杨志，微微一笑，“周氏没错，错的是商雨。”

杨志一脸讶异地看着宁策，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能用通奸的说法，那个年轻男子，是周氏的青梅竹马，周氏被商雨玷污，不得不委身于商雨后，那男子殉情自杀，让周氏久久不忘。”

“那个木盒中，应该就是很多年前，他们两人的情书。”宁策淡淡说道。

杨志听了，不禁也唏嘘了一番。

片刻之后，方才恨声说道：“商雨这个淫贼，死得倒也不冤。”

宁策笑了笑，没有做声，他双臂靠在栏杆上，望着下面来往的人群，目光深沉。

傍晚时分。

宁策带着杨志来到商府，报上姓名，仆人急忙把两人迎了进去。

商老太爷在书房中接待了宁策。

短短一日不见，商老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头上的白发看上去也仿佛增加不少。

望着面前的少年，商老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贤侄可是有什么要求，需要老夫协助么？”

宁策低眉垂眸，看着案几的茶盏，道：“老人家，这件案子，已经破了。”

“啊？”商老的脸上，顿时便露出又惊又喜的模样。

他看了一眼宁策，突然就有些欲言又止。

“确定是他杀？”

“您猜的不错，商雨确是被人所杀，凶手……”

商老急忙摆了摆手，示意宁策不要再说下去了。

他站起身来，几步走到窗前，望向外面，背对宁策。

老人的身躯微微起伏，看起来有些激动。

良久，老者方才开口。

“动机清楚了么？是不是那逆子造的孽，咎由自取？”

宁策低低地嗯了一声。

商老的身子，微微一震。

他站在窗前，久久不动，看上去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片刻之后，他终于长叹一口气。

“一啄一饮，皆有因果，既然是这逆子咎由自取，此事……，老夫就不追究了。”

商老转过身来，望着宁策，“此事，还望公子为老夫保密，对外，便宣称逆子被妖怪所惑，自杀身亡吧。”

宁策有些钦佩地看着面前的老者。

他想了想，正待开口。

就在这时，一名仆人匆匆而来，低声道：“老爷，周氏来了。”

商老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十分复杂，他想了想，便一甩衣袖。

“不见，就说老夫，身体不舒服。”

宁策在一旁，当即怔了一下。

脸上露出迷惑之色。

随即，他突然恍然大悟。

仆人正待离去。

宁策急忙快步上前，来到商老身旁，附耳低声道：“商老，凶手不是周氏，她是清白的。”

商老震惊地看着宁策，脸上的阴霾，一点一点的消散了开来，他有些惊喜地一把抓住宁策的衣袖，道：“此言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

“太好了，既然如此，便让周氏进来吧，就说老夫在书房等她。”

仆人匆匆而去。

商老欣喜之余，想了想，便有些疑惑地问道：“凶手身份，宁公子可否告知？”

“是周氏府邸大门对面的茶摊老汉，商雨始乱终弃，祸害了他女儿，导致女子自杀，所以他才会愤而杀人，

但如今，凶手已经身亡，在下以为，这桩公案，可以结束了。”

随即，宁策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以及老人的作案过程，和自己掌握的证据，跟商老说了一番。

商老听了，有些目瞪口呆。

他的脸色既难过，又有些唏嘘，良久，方才开口。

“也好，既然是雨儿咎由自取，凶手也死了，此事老夫便不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