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白氏已经把触角伸到白帝城。

秦佑安告诉裴惠：“白氏送了一个嫡女给我父王做侍妾，妆奁丰厚，求我父王帮忙，给白家谋到一枚通行玉令，让白家的商队可以自由进出白帝城。”

杜小草啼笑皆非，问她父王帮忙了没有？

秦佑安摇头：“白氏的那个嫡女过于自负，被父王其它几个侍妾联手暗算，失宠以后投了井。”

人死了，白氏的打算落空了，不敢找睿王府讨说法，转头跟江洲魏氏联姻。

魏紫还没有真的嫁过去，白氏就沾了光，蹭着魏氏的车队去了一趟白帝城。

裴煜对白帝城的纷纭复杂不甚了了，秦佑安和吕文昭门清。

寻常世家想在帝都立足都不容易，何况曲江白氏这种商贾？

就算让他们弄到通行玉令，这令牌也分三六九等。

拿了什么样的玉牌，就只能做什么样的买卖。

白氏麾下的药阁、绫罗、香料、木料、珍宝坊，都是暴利生意，竞争激烈，他们想进去分一杯羹，难度大得难以想象。

更何况，玉令每隔三年就要重换，白氏今日能把别人挤走，明日别人也能把白氏挤走。

门阀世家地位超然，通行玉令多得用不完，三年一审就是走个形式。

渌水楚氏这种落魄不得意的，就不一定了，要么被吊销玉令，要么被强行更换玉令，新准入的生意要么风险巨大，要么利润微薄。

曲江白氏这种暴发户，没有底蕴，没有人脉，连这种鸡肋玉令都搞不到。

裴夫人傍上仙后，得了一枚白芍令，专门为内苑进献淬体药草，专供小宫女使用。

这种差事，盈利都是其次，重要的是噱头，是体面，支领仙宫内帑啊，说出去就与有荣焉。

如果魏紫有这么一枚白芍令做陪嫁，大世家的嫡子都会趋之若鹜。

裴惠爱女心切，扯着裴煜的衣摆央求：

“你表妹她有苦难言，不得已才跟着魏长晏回江洲，万一……万一她的婚事有变故，魏家又不容她，你是她的亲表哥，一定要去接她回来，她落在周夫人手里，没有活路的啊！”

裴煜无奈：“姑母放心，真到了那日，我不会撒手不管她的，就怕她自己舍不得撒手。”

裴惠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得了承诺，又看向杜小草：

“二小姐……”

“姑母客套了，叫我小草就好。”

“小草，你表姐对白家姑爷看得太重，听了别人的挑唆，误会了你，你看在姑母的面上，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你有秦世子这样的俊彦夫君，怎么会舍珠玉取瓦砾……”

这话说得极不得体，裴煜重重咳嗽一声，提醒裴惠：

“姑母热迷怔了么？早早回锦澜院歇着，我让人多送几个冰鉴过去！”

话音刚落，几个嬷嬷不由分说，搀着人离开水榭。

裴惠自知失言，连团扇都顾不得捡，掩面离开。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水面上飘来的荷香萦绕鼻间，小巨爻摆着尾巴戏水，刚才它一只趴在水榭栏杆外，把裴惠卖惨诉苦当成笑话听。

魏紫活得艰难，难道杜小草就活得舒坦？

魏紫起码能吃饱饭，杜小草无数次徘徊在饿死、累死的边缘。

杜小草从未哭过惨，哪怕对着秦佑安，也不曾提过一句。

秦佑安看她默着脸不说话，问她要不要趁着还有些空闲，去拜访一下城中贵女？

杜小草摇头。

认亲宴后，她依照礼节，走访了七八位世家贵女，嫡支旁支都有。

大多倨傲，对坐之时不咸不淡的敷衍她。

教养稍微差一些的，还要讥诮她长在焦溪乡野，讥诮她是逃妾庶出，讥诮她曾为仆为婢。

去拜访杜诗蕊的时候，被晾在大厅空等了几个时辰。

她不耐烦要走人，杜府的嬷嬷们还拦着她，说小姐马上就回来。

终于回来的时候，说话间夹枪带棒，为她的闺蜜朱颜鸣不平，斥责杜小草矫情多事。

杜小草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性子，反唇相讥，两人越闹越僵，差一点互扇耳光，靠着柴妪和黎妪两位供奉嬷嬷护着，她才安然离开。

杜小草据此认定，杜诗蕊虽然出身云梦杜氏，并不知道杜青奎是云梦老祖转世的事。

起码她登门拜访的时候，杜诗蕊还是不知情的。

秦佑安见她如此，猜到是城中贵女冷落了她，轻声劝慰：

“火羽偏僻，民风也不甚如人意，没有合得来的贵女便罢了，白帝城常有雅集，四时开设花宴，到时我带你出席。”

裴煜冷嗤：“不敢劳烦秦世子，我妹妹也不会去白帝城。”

“小草是仙帝钦命的堪舆使，惯例是要入京交差谢恩的，白帝城非去不可。”

秦佑安说得毫无烟火气，从芥袋中取出一个玉匣，打开，露出一对精致的堆纱蝶花。

纤薄剔透的花瓣，纯以材质和工艺夺人。

小巨爻鱼眼睁大，看清楚以后，不屑地嗤了一声：

“什么世子，小气抠门，谁稀罕戴你这种寒酸的花？舍不得给镶东珠、翡翠、白玉、玛瑙，镶点珊瑚、松石、琥珀总行吧？干巴巴地，丢死人了！”

它的鱼脑袋忽然变成人头，逗得众人逗笑了，玉芽也笑，扔给它一块芙蓉糕，数落它：

“你一个小鱼精懂得什么？不是顶着一头名贵珠宝就要好看，这种堆纱蝶花，讲究的是仙气缥缈，妩媚娇俏，最适合二小姐这种年纪的姑娘。”

吕文昭也奚落它：“你呀，白活了几百年，还不如一个小丫鬟有见识，秦世子这对蝶花，是西蒲州的贡品，总共只有十对，宫里的贵人都不够分，他这一对嘛，我猜是从他母妃奁盒里顺来的……”

杜小草不敢置信，看着秦佑安。

秦佑安微微转过脸，“母妃上了年岁，不会戴这种蝶花，我觉得很适合你，就拿来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杜小草窘得红晕飞颊。

低头摆弄衣纽的时候，裴煜已经按捺不住撵人：

“说好了来商议公事，怎么成了私相授受？秦世子，你这对蝶花，跟堪舆东凫山峦有一丝一毫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