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航其实早就动过装电话的心思了。

他之前打听到的是, 装一台电话需要5000多的初装费。苏启航倒是不差这个钱，可是光有钱没有用，还得够级别才行。

那些电话都是给单位, 或者是有工作需要的干部们装的。

所以那个时候，苏启航就算是再心动也没用。这电话不是说他想装就能装的，而且哪怕他愿意多花钱, 那也是不行的。

直到今年年初, 他们省的电话进入了排号安装阶段。这也就意味着，像他这种私人的终于也可以安装电话了。

苏启航在邮电局那边一直待到天擦黑了才回来。

他到家的时候, 钱多娣早就从农贸市场那边回来了。只不过苏启航瞧着她那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他心里就有数了。

十有八.九是老大那边没让钱多娣满意吧。

但这些事，苏启航不想管。反正消息他已经借钱多娣的口告诉了那两口子, 这要还抓不住机会, 那只能说那两口子活该没出息。

“私人安装电话的初装费是三千多……”苏启航把视线从钱多娣那边收了回来，一手抱着苏嘉宝，一边跟周胜男说话：“钱我已经交了。”

周胜男刚想点头, 旁边的钱多娣先出声了。

“装个电话怎么要这么多钱啊？”钱多娣是一脸的心疼, “这电话是金子做的吗？这么贵！”

苏启航就跟她解释：“娘, 这个是初装费！电话不要那么多……”

可也没便宜到哪里去, 一台电话机子也要差不多两千了。之后安装好了，每个月还要月租费, 打电话的话那也要电话费的。

反正这电话现在是个既紧俏又相当费钱的东西。

这些事情苏启航也没有瞒着钱多娣, 都跟她说了。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的, 根本就不可能瞒住她。

苏启航见着钱多娣脸上肉疼的神色越来越重，就又耐着性子跟她说道：“娘，我这是做生意必须要用的。这电话装了，以后跟羊城杭城那边的厂家联系就方便了……”

那边要是出了什么时兴好卖的新款, 一个电话就能通知到苏启航。

而且苏启航不仅是老店这里要装，省城新店那边的他也要装一台，就装修建的房子那里。

这样的话，省城那边跟县城这边有个什么生意上的要紧事，一个电话就能通知到了。就好比这一次，省城那边有一两个特别好卖的款，可放在县城这边却只能说一般。

最后这两边是一个卖到断货，一个却还有不少库存。这要是早就有电话能沟通的话，周胜男这边大可以安排店里的一个帮工坐车把货捎带过去。

他们这又不是多远的距离，拢共不到两小时的火车。等下了火车后，苏启航喊人提前在车站口等着，接到人再把货品拉过去也才十几分钟。

而且苏启航在省城那边也有想念周胜男和苏嘉宝的时候，等以后两边的电话都装好了，他想孩子老婆了，好歹也能打个电话，听下声音。

不过这初装费是交了，还是要等，等排队轮到他们了，那边才会安排人过来安装的。苏启航是真的很着急想把这个电话赶紧装上，也因此，他准备多花点钱去打通关系......

这些都是生意上的正事，钱多娣就哼哼两声，不说话了。

可是苏启航跟周胜男瞧着，钱多娣那脸色却依旧是没有好转。

很明显，钱多娣这不是因为苏启航了。

背着钱多娣的时候，苏启航也脸色难看的忍不住骂了起来：“......真的是蠢的没救了。”

苏启航骂谁？

当然是骂老大那两口子啊！

只不过这一次，还真不是苏启明跟孙小娥不想买那铺面了。

白天下午的时候，钱多娣特意的跑到了农贸市场那边，找到了在那用板车摆摊的老大两口子。

一走到跟前去，钱多娣就拉着张脸跟那两口子说了：“那边要修建一个水果批发市场了，你们这整天摆摊的也该动点心思，买个铺面什么的也好！”

结果这话说出来老半天了，钱多娣也没能等到苏启明跟孙小娥接话。

钱多娣当即把眼一瞪，对着那两人就骂了起来：“怎么？难得的铺面你们还不打算买吗？没出息的货，一辈子没出息算了！那边的铺面大家都知道，买了一准亏不了的！你们这天天的摆摊摆摊的，再挣能有开铺面挣钱吗？难不成 ，你们还打算摆一辈子的摊啊？”

其实生意这一块，钱多娣是完全不懂的。可钱多娣自己虽然不懂，但是她却非常相信她家老二。别看在家里的时候，钱多娣经常说老二苏启航爱折腾，可心里对他做生意的眼光却还是很得意很信服的。这会她嘴里的大家，说的也是苏启航。

苏启航在家都说那边是个好位置了，这老大两口子还这样一幅态度，能不急死钱多娣么？

“娘，我们没有不想买！”终于，苏启明面色难看的开口了，“关键是，我们手里没这个钱啊！”

钱多娣就不明白了：“你们怎么没钱了啊？过年的时候，孙小娥不还满院子的说你们摆摊一天能挣个五六十，七八十的吗？你们这摆摊摆了也有一年多了吧？一天就算五十的，再扣掉吃用花销，这一年下来存个一万来块的完全没问题啊！”

苏启明就低着头，半天才来了一句：“花掉了。”

这话把钱多娣给气的，“你们是每天吃金子了，还是吃银子了啊？一年挣那么多的钱，竟然全花掉了？”

要知道他们一天挣五十，一个月就有一千五，一年那就是将近两万来块钱呢！就这，还是钱多娣给他们往少了去算的。

那边对外卖的铺面，苏启航在家里也说了，估摸着是两三千一个。

才两三千啊！

结果就这点钱，苏启明现在在这跟她说，他们两口子手里没钱？

其实没有吃金子，也没有吃银子，就是肉吃的比一般人多了些。

可能是以前苦日子过多了，不管是苏启明也好，还是孙小娥也好，就特别重口腹。吃菜是顿顿要大鱼大肉，时不时买只鸡，买只鸭的。

那供销社里边的各种副食品也是没少往家里买，只要是他们喜欢吃的，就很少去看价格的。自己卖水果也是的，摆着摊，嘴巴里也没停过。

再加上孙小娥还爱打扮，时不时的还要去买两身好看的新衣裳。这就导致他们是挣了那么多的钱了，可是也花出去了不少。

要不然他们不会一直到现在，还是这么一辆板车每天在那里拉进拉出的，连台脚力三轮车都没买上。

还有年初的时候，苏启明跟孙小娥把两个双胞胎儿子接到县城来了，那花销就又多了一笔……总之，他们两口子现在身上拢共也就五百多块钱。

这五百多块放农贸市场刚开业的时候，那还是能买上一个两三平米的摊位的。可这两年，县城地价涨了，尤其是像摊位和铺面这些，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价格了。

最后，钱多娣是气冲冲的回来的。

回到店里来的时候，钱多娣还在那里为着苏启明跟孙小娥两个不争气的东西生气呢，就听见苏启航在那里说装电话的事。

这一个花那么多钱装个电话是眼都不眨一下，而另一个呢，却是连买个新建的水果批发市场的摊位都买不起。

钱多娣心里能不难受吗？

她这种难受不是针对苏启航来的，还是老大苏启明那边。

“两个没出息的货……”钱多娣大晚上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没办法合上眼睛，嘴里也在那里不停的痛骂着苏启明跟孙小娥。

早上苏启航跟周胜男起来后，带着苏嘉宝下楼到店里，就见着钱多娣的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的。

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的谁都没吭声。

大家坐在一块开始吃早饭。

早饭吃完后，钱多娣就说：“我去外面买点东西。”

正给苏嘉宝剥着鸡蛋壳的苏启航，装作不知道她这又是去那边的“嗯”了一声。

他也是做父母的人了，钱多娣这会的心态，苏启航完全能理解。别管苏启明多不争气，就冲着他是钱多娣肚子里掉下来的肉，钱多娣这辈子都做不到不去管那边。

尤其是在四个儿子，下面三个都有出息了，只差老大那一个的情况下。

钱多娣出来确实还是去找苏启明的。

到了农贸市场之后，钱多娣对着苏启明就说道：“你拿纸和笔来，给我写个欠条，那买铺面的钱，我先借给你们！”

钱多娣昨晚翻来覆去的想了一晚上，骂了苏启明跟孙小娥多久，后面也流了多久的眼泪。

实在是想到那没出息的两个人，钱多娣心里面难受啊！

想了许久，钱多娣才决定，她这边先借钱给苏启明把这铺面买了。

苏启明听到后，先是怔愣了好一会，等彻底的反应过来后，就是狂喜。

不过，苏启明摸了摸身上，又看了看孙小娥，才对着钱多娣说道：“娘，我们这没笔也没纸……要不，我晚点再把欠条补给你？”

“那不行！”钱多娣不答应：“必须先给我欠条，没欠条的话，这钱我不借你们。”

这是不信任他们呗！

苏启明脸上的笑容就收起来了，最后只能找了旁边一户人家借了纸跟笔来。

可这些东西借来了，钱多娣还是不肯把钱给他们，“摊子让孙小娥一个人在这里看着就行了，老大你跟我上那个什么水果批发市场去。”

去干什么？

当然是去买铺面啊！

说到底，钱多娣这是既不信任他们还钱的事，也不信任他们拿到钱后，一定会去买这个铺面！

这要是苏启明跟孙小娥不拿钱买铺面，钱多娣又干嘛借钱给他们？

最后，钱多娣这边借了两千五，帮着苏启明在新修建的水果批发市场这边买了一个十来平米的铺面。

亲眼见着苏启明把这铺面买了，钱多娣也终于放下心了。至于以后，老大这两口子有这个铺面在，就再怎么样，都能在县城混口饭吃了。

可以说，钱多娣对苏启明这一家子是操心良多了。

事情办完了，钱多娣也懒得多看这让她糟心的两口子一眼，揣上苏启明写给她的欠条，上农贸市场那边去买卤菜了。

钱多娣记得很清楚，她家老二苏启航特别爱吃这家的卤菜。

“还要两个卤鸡腿，卤鸡腿不要放一起拌，给我单独拿个袋子装起来。”钱多娣冲着老板喊道。

卤鸡腿是给苏嘉宝吃的，孩子还小，吃太辣的不好，容易伤胃。

等到拎着这些东西再回到店里来的时候，钱多娣脸上又带着笑了。

苏启航瞧见后，心里就有数了，一定是老大那边的事情解决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解决的，但是他这心里也跟着舒坦了些。

既然这样，苏启航也就不再关注那边了。

苏启航在家里也就只陪了苏嘉宝这一个白天，到晚上，他这又要赶去县城了。为的是把县城这边卖的一般，但是在省城这边却格外走俏的那几个款，赶紧带上去卖了。

这服装生意就是这样，季节性大的很，错过了合适的季节那就麻烦了。

大晚上的没有去省城的火车了，正经的班车车次其实也没有了。坐的虽然还是汽车站里边，从县城出发去省城的班车，可却是里边的人为了挣外快，私发的。

价钱跟白天大家上汽车站买的是一样的，不过好处就是它会按照区域停车。就好比苏启航的目的地是他在火车站旁边修建的房子那边，而这班汽车它在火车站会有一个停靠点。

这班车发车的时间晚，县城这边是晚上十点半左右发车去的省城，而从省城那边发车回县城，却是要到凌晨二点多去了。

苏启航今晚上不仅要把那批货带上去，还要带上给省城那边新招的四个帮工以及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

白天的时候，苏启航就先把要带去省城的货拉到汽车站老三那边新修的房子里去了，帮工们也跟着一块过去的。

只有苏启航自己，留在老店这边。

苏嘉宝是晚上九点半才睡着的，苏启航就一直等到她睡着了，这才下的楼。

钱多娣把给他煮好的鸡蛋递了过去，说他：“你说说你，晚上十点半的车，你还等嘉宝睡着干嘛？不怕赶不上车啊？再惯着孩子，也不是你这么个惯法的......”

“没事的，这不还有将近一小时嘛。”苏启航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钱多娣递过来的鸡蛋，骑上一辆自行车就赶紧往汽车站那边赶去。

这大晚上的，没人也没车了，苏启航这一路自行车好骑的很。最后等到了老三那边的时候，这还没到十点呢。

不过也不能再多待下去了，苏启航把骑来的自行车放在老三这边，让他帮着有时间再还到店里去，然后喊上那些帮工们，一人扛上一蛇皮袋子的货就往发车的地方走。

这车既然是私发的，肯定是没法进车站里面去的。

他们到的时候，就见着车子就停在平日里车站发车的出口那里，车子前面的双闪亮着，灯一闪一闪的，等苏启航他们走到跟前来了后，司机下来帮着把下面放货的盖子掀开，苏启航他们就把货品往里面塞。

说起来，今晚这班车还不是他们平日里坐的那辆发往省城的班车了。

因为县城通往省城的班车没这么大，瞧着也没这么高级。

下面有单独给坐车的人放东西的地方就不说了，等到他们上去后，才发现里边也不是一个一个狭小的座位，而竟然是能让人睡觉的卧铺！

车子里一共分成了三排卧铺，每排都是上下两层的设计，卧铺的宽度瞧着也不宽，也就是堪堪够躺着一个成人而已。但起码这一路上大家都能眯上眼睛休息一会了。

苏启航他们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前面那些好点的下铺位已经被人占了去，他们又不想去睡上铺的话，那就只能往里面找。

最后，苏启航睡的是车子右边靠窗那里的下铺。

苏启航躺下也没等多久，这车子就发动了。

这晃晃悠悠的行驶，又是躺着的，苏启航这眼皮不自觉的就搭上了。但搭上归搭上，人还是没敢睡太扎实。

像苏启航这种常年在外面跑的，比谁都清楚，人睡着了，车上就容易出事。

这车子是私发的，冲着就是挣钱去的。所以这一路，它并不是从车站发车了，就直奔向省城的。而是经过途中的一个县城时，它又停了下来，在那里又接了一批人。

那边的人还不少，这就导致车上的卧铺位置不够了。

这年头也没有什么超载不超载的说法，反正只要来人上车，司机就接。

好比现在没位置了，司机就在那里喊：“坐过道啊！大家在过道里躺一下，一会就到省城了！”

但是两排卧铺中间的过道位置窄到稍胖一点的人要过身，那都得侧着身子才能过。人要是在过道里躺着，那不就有一种跟人躺一块睡觉了的感觉么？

这种事情，男的跟男的躺一块能将就，女的跟女的躺一块那也行。唯独男女这样子挨太近了，就难免让人有点不自在了。

尤其是车子在行驶的过程中，里边的车灯还是关着的。

这次最后上来的是个二十多的女人，长得还不错的样子，上车后就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的，面上一直在犹豫不决。

车子里也不是没有女人，但是她上来的晚，那些位置早被其他人占去了。

人家司机可不会等她，就在那催了：“快点快点……一会就开车了啊！”

几乎是刚催完，车子还真就发动了。

那女人一个跄踉，差点就摔了。

有些人就在那里喊：“妹子，你上我这边来睡呀！”

基本上这么喊的，都是一些男人，而且语气也带着几分轻挑。没想着做什么，但是占便宜的心思却是有的。

那女人也不傻，当然就不愿意了。她在扫视了一圈后，便扫到了苏启航那边。

苏启航这不是靠最里边嘛，这年头大家车坐的少，晕车的人多，这里边的位置就没那么招人稀罕了。

女人的想法也很简单，一群男人堆里实在没地方选了，那她就选个长得好看的。这样的话，就算被占点便宜，那也好过给那种瞧着都倒胃口的人占去的好。

“我睡这里！”女人说着，就往苏启航那边走了过去。

苏启航顿时眉头都皱起来了。

因为这女人愿意，他不愿意啊！

也不是说人家怎么样，而是常年在外面跑的，苏启航还真就见过这种坐长途汽车，最后勾搭在一起了的。

最最尴尬的是，有一次苏启航还撞见了两个第一次见面直接在车上那啥的男女。

同是搭车的客人，苏启航没办法赶人，但也实在不想跟个女人这么紧挨着睡一块。哪怕只是坐车，他也觉得不舒坦。

“那你睡我这位置吧。”苏启航一面说着，一面拿着自己的东西起身，直接就把他那位置让给那女人了。

让出位置后，苏启航爬到另外一边，也就是自家店里的一个男帮工那旁边的过道上去躺着了。

就跟刚那司机说的，拢共也就不到两小时，将就将就一下就忍过去了。

不过躺在过道上的苏启航，这会脑海里却在琢磨着，他是不是应该买上一辆车了呀？

毕竟以后像这种在县城和省城之间往返的次数肯定会不少，买辆车的话，那就方便多了。

自己想啥时候出发就啥时候出发，也再不会碰上这种尴尬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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